法国少女玛丽洛尔生活在巴黎,幼年失明后,父亲保护她、训练她,鼓励她勇敢生活下去。1940年,德国入侵,她被迫离家,不久又与父亲骨肉分离,以瘦削的肩膀抵抗纳粹暴政。
德国少年维尔纳从小失去双亲,与妹妹在矿区孤儿院相依为命。一心想摆脱底层命运的他,凭借无线电天赋跻身纳粹精英学校,本以为是命运的转折,不料却跌入另一个地狱。
战争碾碎了他们的希望,两个陌生人的生命轨迹也意外交汇。当平静的生活成为不可企及的黑暗之光,他们是否有勇气,在死之前,活出生机?
●《所有我们看不见的 光》是2015年普利策小说奖获奖作品,这部历时十年的心血之作,以“二战”恐怖为背景,探讨人性以及技术对人类的摧残,国内尚未出版,就已引起众多关注。
●“不要在你活着的时候死去”,是《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所要表达的深刻主题。它由简短雅致的篇章组成,述说两个身处敌对国家的少男少女,在“二战”中艰难求生、命运交织的故事,他们冲破一切阻碍,也要给彼此温暖,引发全球读者感动共鸣,令人心潮澎湃。当平静的生活成为不可企及的黑暗之光,他们是否有勇气,在死之前,活出生机?
●震撼全球38国读者的迷人之作,从出版之日起即高居《纽约时报》畅销榜榜首,截至中文版出版时已65周之久。2014年年底,《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被超过30家主流媒体和书店推荐为年度图书,入围美国国家图书奖决选名单、获得普利策奖。《老无所依》和《社交网络》制片人即将把它搬上大银幕。
安东尼·多尔(Anthony Doerr,1973— ),美国小说家,作品包括《捡贝壳的人》(The Shell Collector)、《关于恩典》(About Grace)、《罗马四季》(Four Seasons in Rome)、《记忆墙》(Memory Wall)等书。多尔凭短篇小说三次获得欧亨利小说奖、一次全国杂志奖和手推车奖,作品收录于《美国短篇小说》、《安可新美国短篇小说选》和《斯克里布纳当代小说选》中,邦诺书店新秀奖、罗马奖和纽约公共图书馆幼狮文学奖也给予他高度肯定。
2007年,知名文学杂志《格兰塔》将安东尼·多尔列入二十一位全美青年小说家的排名中。
《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是多尔的第五部作品,耗时十年完成;2014年年底被超过30家主流媒体和书店评选为年度小说,并在2015年获得普利策奖(虚构类)。作家J·R·莫林格评价多尔“用科学家般的眼睛观察,却如诗人般感受这个世界”;书评人玛莎·安妮·托尔称他笔下的“每一个句子都被打磨得闪闪发光”。
多尔目前在沃伦威尔森学院的文艺创作硕士班任教,与妻子和两个儿子住在爱达荷州博伊西市。
高环宇,英语专业毕业,曾从事翻译培训和外版图书引进工作,近年翻译、译校的图书有《癌症传》(普利策奖)、《幻觉》(《经济学人》年度推荐)、《奇妙的意外》(纽伯瑞文学奖)。
第一章1934年
收音机
维尔纳八岁了,他在仓库后的垃圾堆里寻宝,终于发现一个类似线轴的大东西。那是一个绕着电线的圆筒,像三明治一样被两个圆松木夹在中间。上方探出三根破损的引线,其中一个线头上耷拉着一只小耳机。
尤塔六岁,圆圆的脸蛋托着如云的白发。她蹲在哥哥旁边,“那是什么?”
“我猜,”维尔纳有一种天上掉馅儿饼的感觉,他说,“我们找到一台收音机。”
长这么大,他只是远远地看见过收音机,从来没摸过:他隔着蕾丝窗帘看见一个当官的家里摆着大匣子;矿区宿舍有一台便携式的;教堂的餐厅也有一个。
他和尤塔偷偷地把它带回了维多利亚街3号,擦干净,解开打结的电线,冲掉存在耳机里的泥,在电灯下细细欣赏。
可惜它坏了。其他的孩子凑过来,惊叹不已,不过他们认定这东西好不了了,也就逐渐失去了兴趣。维尔纳拿着它回到自己的小阁楼研究了好几个小时,把能拆的都拆了,把零件摊放在地板上,一个一个地举起来对着灯端详。
过了三周,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几乎矿区所有的孩子都在疯的时候,他在那根绕圆筒无数圈的最长的细电线上发现了几处断裂。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线圈、捧到楼下、喊回尤塔,让她托着,自己把断的地方接上,然后照原样缠好线圈。
“现在,咱们试试。”他神秘地说。他把耳机扣在耳朵上,左右旋转他认定是调节钮的那个东西。
他听见嘶嘶响的静电。然后,一个遥远的声音从耳机的深处飘然而至。维尔纳的心跳停止了;那个声音在他的大脑里回荡。
声音来去匆匆。他向下转动一点儿,静电大了。再向下一点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埃莱娜夫人在厨房揉面。男孩子们在小巷里大喊大叫。维尔纳不停地转动收音机的旋钮。
静电,还是静电。
他正准备把耳机递给尤塔—旋钮转了九十度的时候。突然,清晰、空灵—他听到小提琴的琴弓划过琴弦的声音,急促而强烈。他紧紧地捏住旋钮,一动不动。第二把小提琴加入进来。尤塔使劲儿贴上去,她盯着哥哥瞪圆的双眼。
钢琴追逐着小提琴。接着是木管乐器。弦乐铮铮,管乐悠悠。越来越多的乐器融入进来。长笛?竖琴?声乐逐鸣,往复回旋。
尤塔轻声叫,“维尔纳?”
他眨眨眼,他必须把眼泪咽回去。休息室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两张儿童床摆在两个拉丁十字架下面,尘土在炉口上方浮荡,护壁板斑驳陆离。洗手盆上挂着埃莱娜夫人绣的阿尔萨斯乡间雪景。现在,这里有了音乐。耳朵里细若游丝的交响乐似乎激起了他生命的万丈波澜。
周围的一切开始慢慢地旋转。他闭上眼睛。妹妹急不可待地呼唤他,他把耳机放在她的耳朵上。
“是音乐。”她说。
他牢牢地固定住旋钮。信号太弱了,耳机不过离开了不足六英寸的距离,他就什么都听不到了。但是,他注意到妹妹的表情凝固了,只有眼皮不停地抖。厨房里,埃莱娜夫人架着沾满白面的手,仰起头,找寻维尔纳;两个冲进来的大男孩愣在原地,感受着空气中的不同寻常;带有四个终端的小收音机拖着一条天线静静地待在地上,犹若神物。
八十天环游世界
十六步走到喷泉,十六步回到原地。四十二步到楼梯口,四十二步走回来。她开始在脑子里画图,想象着放出一根线,一百码,然后收回来。植物学馆闻起来有胶水、纸、花香和樟木味儿。古生物学馆散发着岩粉和骨粉的味道。生物学馆飘着福尔马林和烂水果味儿,少不了那些又重又凉的罐子,她听人描述过里面泡的东西:白花花的、像一盘绳子似的响尾蛇,大猩猩粗糙的手掌。昆虫室混杂着卫生球和油的气味:热法尔博士说过有一种防腐药叫卫生球。复写纸、香烟、白兰地和香水,至少有一种味道弥漫在办公室里。
她沿着缆绳、管道、栏杆、围绳、树篱和马路牙子走。她总是吓人一跳。她从来不知道灯是亮着还是黑着。
遇到她的孩子总有一堆问题:“疼吗?”“你睡觉的时候闭眼吗?”“你怎么知道时间?”
她解释说不疼,而且也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种漆黑。只不过她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带着网格,它们的声音和质地突出了。她追随地板缝咯吱咯吱的响声围着大走廊转了一圈;她听到博物馆里上下楼梯的脚步声;听到婴儿的啼哭;听出气喘吁吁的老奶奶弯腰坐到长凳上,疲惫不堪。
还有颜色——也是别人无法理解的。在她的脑海中,在她的梦境里,每一样东西都有颜色。博物馆的建筑是淡棕色、栗色和黄褐色的;里面的科学家是淡紫色、柠檬黄和狐褐色的;警卫室小收音机里传出的婉转的钢琴曲在大厅和钥匙保管处投射出玄黑和迷幻的蓝色;教堂的钟声在窗边投下青铜色的弧光;蜜蜂是银色的;鸽子是姜黄色和红褐色的,偶尔是金黄的;她和爸爸早上路过的参天巨柏像万花筒一样变幻莫测,每一根针叶都光芒四射。
她对妈妈没有记忆,但是想象中她应该是白色的,光彩照人。爸爸是色彩斑斓的:乳白色、草莓色、紫褐色、草绿色;他带着油和金属的味道,带着叮叮当当响的钥匙,他像守住家门口的大锁一样安全;和部门主任说话的时候,他是青橄榄色;和温室的弗勒里小姐说话的时候,他从浅黄色变成橙红色;做饭的时候,他是酒红色。每天晚上坐在小工作台前,他是炫目的蓝宝石,一边干活儿一边低声哼唱,蓝光在烟头上跳动。
她时常迷路。秘书或者植物学家—有一次是馆长助理送她回到钥匙保管处。她喜欢刨根问底:她要知道水藻和苔藓的区别,蚌状海丽贝和角齿海丽贝的差异。好心的人们托着她的胳膊肘,护送她穿过植物园,带她上楼。他们经常说:“我也有女儿。”或者是:“我看见她在蜂鸟群里。”
爸爸总说:“给您添麻烦了。”他点燃一支烟,搜遍她的口袋,拽出一把把钥匙。他唠叨着:“我该怎么收拾你?”
九岁生日那天,她一早醒来发现两份礼物。一个是木盒子,她摸上摸下也找不到开口。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一个弹簧,按一下,盒子弹开了。里面有一块法国软乳酪,她毫不迟疑地放进嘴里。
爸爸笑着说:“太简单了!”
第二个礼物裹着纸,捆着绳,有点儿重,是一本厚厚的线装书。盲文书。
“他们说这是给男孩子准备的。对于那种特别喜欢冒险的女孩子也行。”她听出他的笑意。
她轻轻地用指尖抚摸字体凸出的扉页。环游,世界,八十,天。“爸爸,这书太贵了。
“这不用你操心。”
那天早上,玛丽洛尔爬到钥匙保管处的柜台下面,趴在地上,在书的同一行上铺开十根手指。书里的法语好像是旧式用法,单词的点距也比她熟悉的紧凑。但是,一周后,这些都迎刃而解。她找出一条丝带做书签。只要打开书,博物馆就被抛在脑后。
神秘的福格先生像一台机器一样过着他的日子,万能钥匙是他忠实的仆人。两个月以后,她读完了小说的最后一行。然后,她迫不及待地翻回到第一页,从头开始。晚上,她的指尖在爸爸的模型上奔跑:钟楼、橱窗。她想象着儒勒·凡尔纳小说里的人物在马路上遛弯、在商店里聊天;烤箱里圆点大的面团被半英寸高的面包师铲进铲出;三个非常小的盗贼在珠宝店前放慢了车速,密谋着抢劫计划;小汽车挤在米尔贝尔大街上隆隆地叫,雨刷器不停地摆。主教大道上,一个四层高的窗户里,迷你爸爸坐在迷你公寓里的迷你工作台前,和现实一模一样,他正在打磨那些小木料;走进房间,有一个迷你小姑娘,骨瘦如柴却机敏过人,腿上摊着一本书。她的心里有一股强大的东西喷薄欲出,满怀希望,无所畏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