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遗产(1):龙族旧路》
“不要对我说谎,因为真相无所遁形。”
千百年前,强大的龙族以蜘蛛女神通晓“真相”之力迫使众生臣服。然而当其信徒遍布大地之时,如日中天的龙族帝国却忽然灭亡,蜘蛛女神也随之销声匿迹。其中“真相”不为人知,直到被历史遗忘……
千百年后,一个叛教徒偶然间背弃信仰,从世界尽头的圣地叛逃,踏入尘世。蜘蛛女神赐予他识别真假、恣意煽动和诱骗他人的能力。叛教徒小心翼翼地隐藏身份,扮演着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角色行走在这个刀剑与谎言交织的新世界。然而一夜之间,事情却朝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蜘蛛神庙在王权的监护下拔地而起,女神的信徒接踵而至,远古的诅咒卷土重来。
是谁,找到了龙族的遗产;是谁,带领着真理蜘蛛回归世间;又是谁,意图用“真相”颠覆一切?邪恶力量却如巨浪般翻滚袭来,无边恐惧弥漫世间。没有人能够逃脱,无论真假,只能相信。
蜘蛛女神的旗帜缓缓升起,一切即将开始。
她将吞食世界!
《龙族遗产(1):龙族旧路》 一部令乔治R.R.马丁印象深刻的奇幻巨作!颠覆常人的世界观,令人惊叹的想象力。马丁亲传弟子丹尼尔亚伯拉罕处女作惊喜袭来! 其小说曾获2012年轨迹奖提名、2012雨果最佳小说奖提名。他的中篇小说获得星云、雨果以及世界奇幻大奖提名。
丹尼尔亚伯拉罕(Daniel Abraham),1969年生的美国作家,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开始从事幻想文学创作,曾在写作工坊中拜在世界幻想文学第一泰斗乔治RR马丁门下学习,两人结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因此在后辈奇幻文学家中,被誉为是乔治马丁的接班人。亚伯拉罕的代表作包括史诗奇幻“漫长的代价”四部曲,太空歌剧系列“扩张”、都市奇幻系列“黑日之女”和最新的集大成的史诗奇幻并一起共同完成(外加加德纳多佐伊斯)科幻小说《猎人行》。
译者简介:
董宇虹, 70后,十年前因喜欢幻想而入行,一直致力于翻译各种奇幻和童话佳作。译作有《亚波娜之歌》《布莱克伍德庄园》《蕾丝占卜者》《旅程:布莱尔回忆录》《预言姐妹》系列,以及各类迪士尼双语故事和童话等等。
叛教徒把身体紧紧贴入岩石阴影,心中不断祈祷,希望下方小道上那些骑骡子的家伙经过时不要抬头张望。他的手很疼,双腿和背部的肌肉因疲惫微微颤抖,纤薄的司礼袍在裹挟着灰尘的冷风中时而鼓起、时而贴身。他冒险低头,望向小径。
那五头骡子已经停下,但祭司们没有下地。他们的长袍更厚实、更温暖,用皮带绑在背后的古剑在晨光映照下闪着淬毒的绿光。那些剑刃,是龙铸的;那种毒素,见血封喉,而若携带时间太久,连佩剑者也能杀死。正因如此,叛教徒心想,从前的弟兄们等不及早点干掉我,然后回家。没人愿意长时间佩带那种剑,只有十万火急或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才会拿出来。
唉,如此地重视,也算一种赞赏吧。
追杀队的领头祭司在骡鞍上直起身,斜眼望向晨光。
“出来吧,孩子,”他喊道,“你逃不掉的。”
叛教徒认得他的声音,是大祭司。他心中一沉,调整一下姿势,正想走下去,又顿住了。
可能吧,他对自己说,可能逃不掉,但只是可能。
小径上那几个深色长袍的身影挪动着、转动着,讨论起来。他听不到谈话内容,只能等待。他的身体越来越僵硬、越来越冰冷,如同一具死状难看的尸体。下面的追杀者好像讨论了大半天,实际上万里无云的蓝天中,太阳几乎没有移动。随后,一呼一吸之间,骡子们又开始往前走了。
叛教徒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把小石子踢落陡峭的悬崖,他甚至强忍住脸上的微笑。慢慢地,那些曾是人类的妖怪骑着骡子,通过小径,走到峡谷尽头,顺着渐宽的弯路转往南方。等到最后一个追兵消失在视野之外,叛教徒才站起来,双手叉腰,惊叹不已。他还活着。说到底,那些妖怪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这就是说,蜘蛛女神的恩赐并没有揭示真相。这违背了他学过的、一直到最近还在信奉的一切。是的,那种恩赐给她的仆人带来了异能,但其中并不包括真相。他这一生越来越像一张网,由无数似是而非的谎言编织而成。按理说,他应该感到失落、崩溃,他却觉得自己更像是走出坟墓、走进自由的空气中。他发现自己咧嘴笑了。
西侧山坡剩下的一段搞得他遍体瘀伤。他凉鞋打滑,很难找到着力点。不过到日上中天时,他终于登上山脊。往西看,山峰连绵不断,峰顶翻涌着滚滚云浪,蒙着一层柔和的灰色,说明有一场雷雨。但他依然可以望见最远的山口,再往外是平原。由于距离很远,平原呈现灰蓝色。峰顶的山风如利爪撕扯他的皮肤,地平线上闪过一道闪电,仿佛应和一般,一只鹰尖啸一声。
独自一人,只靠两条腿,想走过去恐怕要好几个星期。再说他没有食物,甚至连水也没有。之前五个夜晚,他睡在山洞里或树丛下。他从前的弟兄、朋友们——他长这么大一直熟悉爱戴的人们——正在地毯式搜索小道和村落,决意取他性命。山上则有山狮和恶狼等待猎食。
他抬起一只手,理了理浓密细硬的头发,叹了口气,开始下山。也许不等走到克沙特或某个大到足以藏身的城市,他就丧命了。
不过,只是可能而已。
太阳西沉,叛教徒借着最后的余晖,在一条泥泞小溪附近找到一块悬空岩壁。他牺牲掉右脚凉鞋上的一段皮带,做了一个简陋的引火物,燃起一丛小小的营火,又把石块砌成高高的一圈,把火光挡在里面。当冷酷的寒意从空中笼罩下来时,他蹲伏在石圈旁取暖。他烧的是干枯树枝,热量高,烟雾小,但烧得很快。他一根接一根往火焰里添加小树枝,渐渐掌握了节奏:不让营火烧得太旺,以免照亮自己的藏身处被追杀者发现;也不容许它熄灭。只是营火的暖意几乎无法传到肘部以上。
远处有什么东西怪叫一声,他只能假装听不见。他身子很痛,是疲倦和劳累导致的疼痛。由于此刻没有途中持续不断的骚扰,他的脑子开始以危险的速度运转起来。在黑暗中,他的记忆愈发清晰。失落、孤独和混乱,逐渐取代了对自由和希望的向往。他相信,比起猎食的山狮,这些负面情绪更有可能要他的命。
他出生在类似的山区,童年玩具是树枝做的剑、树皮织的鞭子。他真的曾经胸怀壮志,心甘情愿要到那隐秘伟大的神庙里当个僧人吗?一定有过。只是此时此刻,坐在可怜的石头小窝里,忍受着刺骨的寒冷,他很难回想当初。他记得自己曾敬畏地仰望高大的石墙,仰望以全部十三个种族为原型的岩雕岗哨——辛奈族、查古族、南族、原血族、提兹奈族、亚姆族、淹族……在风雨侵蚀之下,它们只剩千篇一律的空白脸庞和畸形的拳头,难以分辨。只有匍匐在所有雕像头顶的龙,那宽大的翅膀和匕首般的牙齿依然清晰。还有刻写在巨大铁门上的黑色字符,那是村里无人知晓的一种语言。
当上学徒之后,他懂得了那句话的意思:约束并非屈服。他曾以为自己理解了它的深意。
微风转向,吹起的灰烬如飞舞的流萤。一点灰烬飘入眼中,他用手背揉了揉。他的血液有异动,体内的血流对体外的某个存在作出了反应。他猜,是女神吧。他曾把村里的其他男孩带入那扇大门。他曾经奉献出自己的生命和身体。至于回报……
至于回报,神秘的面纱为他揭开。起初只有知识:足以读懂经书的文字,足以为神庙记账的数学。他读过龙族帝国及其衰落的故事,读过蜘蛛女神为世界带来正义的故事。
他们说,谎言对她无效。
当然,他做过测试。他相信他们,但他还是试了。他曾对祭司撒谎,只为看看能不能骗倒他们。他选择的是一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事:父亲的族名、姐妹最爱吃的食物、自己的梦境。每当他说假话,祭司们就会鞭打他;说实话,他们会放过他。他们从来没有、从来没有错过。于是他越来越相信、越来越虔诚。当大祭司选中他成为学徒时,他确信伟大的前途正在等待他,因为祭司是这么说的。
熬完噩梦般的入门修炼后,他在血液中感受到蜘蛛女神的力量。第一次察觉到别人在撒谎,他就像发现了一种新的感官。第一次用女神的声音说话,他的一字一句如同火焰铸成一般,命令对方必须相信。
如今,他已叛出教门。过去那一切可能全是假的。名叫克沙特的地方可能根本不存在。他以前相信它是真实的,甚至甘愿冒生命危险逃往克沙特。但他没到过那儿。地图上的标记也许是谎言。说起来,所谓的龙族、帝国、大战,也许统统是假的。他从没见过大海,那玩意儿或许压根就不存在。他只知道自己亲眼所见、亲耳听闻、亲手摸过的一切。
他什么都不知道。
一时冲动之下,他一口咬破手掌,双手合成杯状掬住涌出的鲜血。在微弱的火光中,血液几近黑色。黑色,里面还夹杂着更黑的小颗粒。其中一个舒展开纤细的脚,变成了蜘蛛,在手杯中漫无目的地游动。过一会儿,又多了一只。他看着蜘蛛们:它们代表着一个他再也不相信的女神。他小心地、慢慢地把手伸向微弱的火焰,倾斜。一只蜘蛛掉入火中,细如发丝的八条脚立即萎缩。
“好吧,”他说,“你也会死。这下我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