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阿拉善风云》是一部根据真实历史事件演绎而成独树一帜的红色题材小说。作者以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内蒙古草原的共产党地下斗争为大背景,提供了某种全景式的语境,一系列命案及其伴生的悬念则造成了某种聚光和追光的效果。舒缓的叙述中悬念丛生,引人入胜。
致读者
《草原文学重点作品创作工程》和《优秀蒙古文文学作品翻译出版工程》的成果陆续和读者见面了。这是值得加以庆贺的事情。因为,这一工程不仅是对文学创作的内蒙古担当,更是对文学内容建设的草原奉献!
在那远古荒蛮的曾经年代里,不知如何称呼的一群群人在中国北方的大地山林间穿梭奔跑,维持着生命的存延。慢慢地,他们繁衍起来并开始有专属各自的族称,然后被人 致读者
《草原文学重点作品创作工程》和《优秀蒙古文文学作品翻译出版工程》的成果陆续和读者见面了。这是值得加以庆贺的事情。因为,这一工程不仅是对文学创作的内蒙古担当,更是对文学内容建设的草原奉献!
在那远古荒蛮的曾经年代里,不知如何称呼的一群群人在中国北方的大地山林间穿梭奔跑,维持着生命的存延。慢慢地,他们繁衍起来并开始有专属各自的族称,然后被人类发展的普遍规律所驱使着,一个接一个地走出山林过起了迁徙游牧的生活。于是,茫茫的草原就变成了这些民族人群书写盛衰成败的出发地。挥舞着战刀和马鞭,匈奴人第一个出发了,紧接着鲜卑人,然后是突厥人,再后是契丹人、女真人,之后是蒙古人,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踏着前人的足迹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如今,回首望去,他们奔腾而去的背影犹如一队队雁阵,穿过历史的天空渐渐远去……
雁阵飞去,为的是回到温暖舒适的过冬地。而北方民族依次相续地奔腾前去,为的却是要与人类历史的发展潮流融汇对接。这是一个壮观的迁徙,时间从已知的公元前直到当今年代。虽然形式不同,内容也有所变化,但这种迁徙依然不停地进行着。岁月的尘埃一层又一层,迁徙的脚印一串又一串。于是,经历过沧桑的草原充满了关于他们的记忆。在草原的这个记忆中,有他们从蛮荒走向开化的跋涉经历;有他们从部落成长为民族的自豪情怀;有他们建立政权、制定制度、践行管理的丰富经历;有他们敬畏自然、顺应规律,按照草原大地显示给他们的生存方式游牧而生的悠悠牧歌;有他们按着游牧生活的存在形态创制而出的大步行走、高声歌唱、饮酒狂欢,豁达乐观而不失细腻典雅的风俗习惯;有他们担当使命,不畏牺牲,奋力完成中国版图的大统一和各民族人群生存需求间的无障碍对接的铿锵足迹;更有他们随着历史的发展、朝代的更迭和生存内容的一次次转型与中原民族相识、相知,共同推进民族融合、一体认知,携手同步的历史体验;还有他们带着千古草原的生存经验,与古老祖国的各族兄弟同甘苦、共命运,共同创造中华文化灿烂篇章的不朽奉献……
承载着这些厚重而鲜活的记忆,草原唱着歌,跳着舞,夏天开着花,冬天飘着雪,一年又一年地走进了人类历史的二十一世纪。随着人类文明发展进步的节奏,草原和草原上的一切激情澎湃地日新月异的时候,我们在她从容的脚步下发现了如土厚重的这些记忆。于是,我们如开采珍贵的矿藏,轻轻掀去它上面的碎石杂草,拿起心灵的放大镜、显微镜以及各种分析仪,研究它积累千年的内容和意义。经过细心的研究,我们终于发现它就是草原文化,就是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的源头之一。它向世界昭示的核心理念是:崇尚自然,践行开放,恪守信义,还有它留给往时岁月的悲壮忧伤的英雄主义遗风!这样,当世人以文化为各自形象,与世界握手相见时,内蒙古人也有了自己特有的形象符号——草原文化!
精神生活的基本需求是内容,而文学就是为这一需求提供产品的心灵劳作。因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世界才会光彩夺目。文学也是应该这样。所以,我们大力倡导内蒙古的作家们创作出“具有草原文化内涵、草原文化特点、草原文化气派”的优秀作品,以飨天下读者,并将其作为自治区重大的文学工程加以推动。如今,这一工程开始结果了,并将陆续结出新的果实落向读者大众之手。
在此,真诚地祝福这项工程的作品带着草的芬芳、奶的香甜、风的清爽和鸟的吟唱,向大地八方越走越远!
内蒙古自治区党委常委、宣传部长乌兰
巴尔木德·乌兰夫,男,蒙古族,巴尔木德姓氏,1952年生于阿拉善盟阿左旗。阿拉善盟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阿拉善风云》《召德格传奇》《查尼亚公主》等。迄今创作文学作品约二百万字。《召德格传奇》获第六届孛儿只斤蒙古文学奖。
译者:
朵日娜,蒙古族,1971年生。内蒙古自治区文学翻译家协会副主席、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民族文学》杂志特约翻译家。曾在《民族文学》《意林》《诗林》《联合报》等刊物发表不同题材的蒙译汉作品多部。翻译作品《草原蒙古人家》获得2011年《民族文学》年度奖。
一
1931年,杭盖戈壁上的丘陵山脉在金秋的晕染下一片黄灿,背阴处的灌木丛依然驳杂着些许的绿色。
耸立在阿拉善和硕特、巴拉丹扎萨克、乌拉特宫三旗交界处的三座敖包,犹如海上帆船的三支桅杆,又好像立在大地上的三座尖塔,在岚气中格外显眼。三座敖包虽然处在微微凸起的山丘上,但在茫茫无际的辽阔草原,从远处望去依然威风凛凛。这三座敖包曾是三旗交界的标志,这十几年已变成中蒙两国的界标。野生黄羊无视世道的变迁,安闲地啃食着秋草,自由地散落在草原上。
从敖包山西麓缓缓往南挪动的驼队犹如移动的山峦,从岚气中渐渐显现。这支驼队由十二头骆驼组成,四头驮着人,其余的八头载着沉重的货物。安闲吃草的黄羊和羚羊抬起头,竖起耳朵,远远地望着步调整齐的驼队。这片荒凉的大地上,别说驼队,连路人也鲜有经过,是十足的野生黄羊栖息地,它们感到惊奇倒也不足为怪。
一个鼻翼两侧布满晒斑、皮肉结实的四十来岁的女人侧骑着打头的骆驼,穿着绣有花纹的翘尖鞣革靴子的双脚稳稳地踩着铜马镫。她脚上的这双靴子,喀尔喀①人称作“劳沁”,额鲁特②人叫作“额登”,仅凭这双靴子,人们一眼就能认出她是喀尔喀人。她身穿一件略显肥大、已经褪了色的天蓝色长袖蒙古袍,腰间系着粉绸带子,用一条蓝头巾包住头发,或许是为避免强烈阳光的直射,她在蓝头巾外又绕着额头箍了条白头巾。她像猎人似的,一会儿眯缝起双眼查看着周围,一会儿又像闻到母驼气味儿的驼羔一样睁大黝黑的双眼,警觉地观望着远处缥缈的岚气,那眼神仿佛要穿透岚气看个究竟。虽然除了岚气和黄羊没有其他新鲜东西,但身为向导的她依旧细心观察着极目所见的一切。身下,阿拉善制的栽绒鞍韂被搭在马鞍上的褡裢挡住了一小部分,褡裢上绣着嘴衔灵芝的雌雄双鹿,活泼可爱。
为了生计,她从小就跟随父亲去过很多次阿拉善衙门,从乌兰巴托通往阿拉善衙门的东西两路她都熟悉。她这次受友党委托,从乌兰巴托秘密护送三位同志去阿拉善衙门所在的定远营城,这也是她今年第三次踏上同样的旅途。这位频频回头查看驼队的女人名叫巴达玛。她望着没有驼铃的驼队悄无声息地慢慢移动,不由得怀念起拴着驼铃赶路的日子,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道:“如果有驼铃的丁当声就不用费心回头看了。”
她身后的男人高个儿宽肩,前倾着身子骑着一峰长着沙曼驼峰①的棕色骟驼,上半身随着骆驼的步伐前后摆动。他稀稀落落的黄铜色胡须下面,是因干燥而龟裂的厚嘴唇,他显得疲惫不堪,但他红彤彤的四方脸上,却依旧洋溢着难掩的喜悦。在这片安详宁静的草原上虽然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但他那陷在深眼窝里的黄眼珠依旧敏锐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让人不由得猜想到他是个仔细谨慎的人。只有在复杂多变的环境中生活战斗过的人,才会历练成这样的谨慎性格,更何况他已经练就即使睡觉也不轻易闭上双眼的本领。以后也许还会走这条路。他在心里仔细记录着每一处地标,连一丛蒿草都不放过。从外表上看,他像是俄罗斯人,其实他是布里亚特②人,名叫奥希洛夫,应第三国际的派遣来中国工作已有十多年。从他那警惕的眼神上就能看出,他头一次顺这条线路南行。生长在布里亚特草原上的奥希洛夫就读于莫斯科大学期间,听过导师列宁的演讲后受到启发,加入了革命队伍。北伐战争时,他应中国共产党和第三国际的指派,协助李大钊创建了内蒙古人民革命党,并亲手起草了本党的纲领等重要文件,为内蒙古地区的党建工作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功勋,得到了大家的信任与尊重,与此同时日本特务机关和国民党反动派也盯上了他。为了解放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受苦受难的中国各民族兄弟,为了推翻暴政,他不惧个人安危,将困难与危险置之度外,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利用智慧,巧妙地开展工作,进行斗争。他利用酷似俄罗斯人的长相为优势,以外国人的身份做掩护,在东北、内蒙古、河北、宁夏等地区积极开展地下工作。他不仅精通俄语和蒙语,汉语也说得非常流利,执行任务的时候,他根据不同情况在不同场合使用不同语言,人们很难猜出他到底是什么民族。
为安全起见,他们选择了敌人防守较薄弱的捷径——通过阿拉善衙门所在的定远营城再到银川后辗转到东胜,并在约定时间内,与从东西两路提前出发的王若飞与潘恩博会合。如今他们的驼队正在顺利通过中蒙两国边界,头一天晚上他们已与中国共产党西北特别工作委员会取得了联系,成功发出了明天到达中国境内的通知。
从这里再往南走十几天就将到达阿拉善衙门。我党已经派出秘密联络员在那里等候他们。他们到达之后,将与联络员秘密携手,建立阿拉善旗的第一个党支部,开展共产党的地下工作。北伐战争时,苏联支援我党的大量军需物资就是通过这条便捷线路,源源不断地送到战争前线。共产党的一部分知名人士,也是穿越了阿拉善的茫茫戈壁与漫漫沙海转战到前线的。因此,保证这条通往苏联和蒙古国的红色通道的安全非常重要,而先提条件就是抓紧时间加强党建工作。
奥希洛夫骑在摇篮般的驼背上,随意甩动着手里的皮鞭,转身问身后的小伙子:“你知道这三座敖包是什么时候建的吗?”
“应该是初建阿拉善特别旗和额济纳旗时立的两旗界标。外蒙古五十七旗和内蒙古四十九旗里不包括这两个旗。”细高个儿的小伙子轻轻抽了一下骆驼,眯缝着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的眼睛。这个性格温和的小伙子名叫图门巴雅尔,是鄂尔多斯人,以翻译官的身份跟随奥希洛夫工作多年,他曾以警卫和秘书的身份与奥希洛夫一同去过莫斯科。
骑在第四峰骆驼上的人身材矮小,乍一看像南方人,他的双眉似乎要连在一起了,浓眉下的一对眼珠骨碌碌地不停转动。这一位模样活泼的小伙子,随着骆驼的步伐打着节拍,嘴里哼唱着听不清歌词的歌曲。他叫额日顿毕力格,受我党派遣去莫斯科学成归来,这次专门担任发秘密电报工作。他昨天安装调试好新买来的无线电台,跟东胜方面取得了联系,高兴得一整天都在驼背上哼唱着家乡的歌谣。跟在后面的骆驼驮着箱子、柜子、帐篷、铁锅等物品。这些物品中,用线穿在一起的两对苏联铜制水别子①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耀眼夺目。
再远的路也有抵达之时。骆驼们好像也知道这个道理,不紧不慢地迈着整齐的步伐。七只黄羊仿佛忘记了天生容易受惊的本性,瞪着乌黑的眼睛,不屑于驼队依旧低头吃草。额日顿毕力格以手为枪“嗵嗵,嗵嗵”地吓唬它们时,受到惊吓的黄羊们才撅起黑色的尾巴,惊恐万分地望着他们,准备逃跑。不曾被两条腿的人类伤害过的戈壁黄羊竟是如此温良可爱。这支驼队穿越几百里戈壁一路走来,与他们为伴的除了黄羊群就是翱翔在蓝天上的老鹰了。
草原上的岚气犹如波浪翻滚的海水连接在天际,这模糊不定的景象对赶了一天路的人来说,更增添了几许视觉疲劳。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户人家,蒙古包和院落清晰可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