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反右派”斗争,好问先生和彭教授都被下放到叫双子沟的地方。又由于彭教授的死亡,使好问先生隐姓埋名,只能在河西寄人篱下,放羊、娶妻、生子。本想着在河西做个好医生的夏忠却因一场婚外情又被逼到生活和情感的悬崖绝壁。生活等着他的第二次选择。被迫无奈之下他又第二次参加高考,但命运又和他开了个玩笑。要上的大学恰好就是以前工作和被发配出去的学校。后来在留校上班过程中,他常常被莫名其妙的停课。纵观他的一生,总是生活在矛盾和荒诞之中。其中另一个主人公“我”也同样面对着荒诞和空虚的现实。如果说好问先生的荒诞主要是外因,事业的;而“我”的荒诞主要是内因,情感的。经过了十五岁时的生死师生恋之后,我再不相信真正的婚姻和爱情了。所以我把对人生和事业的困惑都撒在了对异性的探求上。前前后后十几次恋爱是对世界和人生无奈的另一种表达。
徐兆寿,1968年生,凉州人。复旦大学文学博士。作家,教授。出版有诗集《那古老大海的浪花啊》、《麦穗之歌》,长篇小说《非常日记》、《生于1980》、《幻爱》,以及学术著作余部。获全国畅销书奖、敦煌文艺奖等奖项。
只有那一次。他和彭教授在荒原上跑。他们要穿过近五十公里的荒原才能到达附近一个火车站,所以当他们在黑夜里跑的时候,同时便能感觉到有两三只狼也伴着他们前行。但它们并不马上出现,而是隐藏在黑夜里。
在彭教授跑不动坐下来的休息的时候,有一匹狼出现了。在黑夜里,他们听到了它的呼吸,于是,不一会儿,他们看见一个黑影朝他们走来。他们立刻提起棒子。但那一次,他也没有打成。因为在彭教授休息了一会儿以后,他们继续往前走了,那个黑影又隐藏在黑夜中。直到彭教授再也跑不动时,那个黑影又逼近了。但是,彭教授不怕,他说,不要怕,你若怕它,它就能闻到你的怕,看穿你。你越是不怕它,它就越是怕你。因为有彭教授在,他的确不怎么怕,何况他还有棒子在手。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有与狼战斗的机会。
准确地说,他见到这匹狼,还有一丝欣喜。他本能地看了一下它的背后,与他一样,同样都是广阔无边的荒原,不远处看上去有蒸汽在升腾。他们都没有任何帮手。但是,他知道它有利牙,它有百战历练的经验,但他没有。前几年他还能干一些农活,还有一些力气,但这几年做了医生,就有些虚弱了。他看了一下狼还是半蹲着,似乎在等待着时机。他捏了捏手里的碎石子,觉得毫无意义。他索性扔了它们。这时,狼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他没有后退。走近时,他看见狼的神情中有一股忧伤,但也仅仅是在威严和野蛮中的一点点转变而已。也许是它真的上了年纪。他并不真正了解狼,他只是好奇。
狼上下打量着他,在他那儿稍稍停留了一刹那。他立刻意识到狼早在他弄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他有些恼羞成怒,并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裤子系好没有。就在他摸到裤子时,他突然欣喜起来。他迅速地取下秋香刚刚给他买的牛皮裤带,上面有一个生铁做的藏式铁环,有些沉。秋香还曾经说过,若是遇到坏人,你就可以拿它抽坏人。他迅速取下了它。
狼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它愣了一下,但仍然不屑一顾地看着他。他有些害怕,也有些生气。此时,他认为自己应该主动一些,能把它吓跑也行,或者吓远一些,然后他就可以慢慢往回走了,即使它在不远处跟踪也不要紧。
他想到这一点,也便往前走了两步。狼似乎有些吃惊。它突然露出凶恶的眼神来,先前的那种忧伤的傲慢的神情顷刻间消失。它已经准备战斗了。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同时举起手里的腰带,在手上挽了一圈。他生怕被狼叼住。狼再没敢往前走。这时,他与狼大概就是五米左右。他终于能看清楚狼的全貌了。这是一匹较大的狼,相对他过去看见过的狼都要大。它的爪子看上去很大,在地上稳稳地站着,腿很长,但并不是很壮实。它的两只耳朵上有一些灰色的甚至带点黄色的毛,在阳光下发着荒原般的辉光。它的一双眼睛半眯着,做出进攻的姿势。它看上去很俊美。他以前看过柳营村人养的狼狗,与这匹狼有一些类似,但狼狗没有它的那种凶恶。狼眼睛里的那道凶光是极其寒冷的,就像他见过的冬天里荒原北部的寒光一样,叫人打颤。
他再前走一步。狼也往前走了一步。他觉得再也不能犹豫了,于是,他举起的手抡了过去,狼也向他扑来。铁环显然是打在了狼的身上,它的第一扑被他打退了,但它转过身马上又扑了过来。他这一次看中了它的眼睛,狠狠地打过去。没有击中眼睛,但击中了头。只听到啪的一声。又一次击退了狼的进攻。第三次,他击中了它的牙齿,它有些后怕,但也只是一刹那。第四次,他击中了它的一只眼睛,显然也彻底地击怒了它。就像狗咬你一样,你除非一下打倒它,否则它就会一次比一次快地进攻你,这匹狼也一样。它迅速地又扑了过来,一张大口直向着他的脖子。这一次,他已经没有可能再打中它了。他本能地将拿着皮带的右手击它的头部。但是,它已经扑到了他身上,一张大口向他张来。他用双手拼命地击打着它,但一刹那间,他的右臂已经被它的大口咬住了。谢天谢地,幸亏是冬天,他穿得极厚。所以,尽管它的牙很利,咬得他直想大呼,但他知道,它还没有伤着他的骨头。于是,他心生一计,用尽平生之力将其按倒,用厚厚的衣服裹着的身子将其压倒在地。天哪,当它倒下时,它和他竟然一样长。它的四肢极其有力,拼命地蹬着他,想站起来。但他不可能给它机会。他死死地压住,另一手拼命地击它的头部和另一只眼睛。它的四肢踢得他腿和腰剧烈地疼痛,一只前爪突然打中了他的头部,一刹那间,他有些晕了,但迅速地本能地又将其进一步地压住。在那个时候,它的口放开了他的胳膊,开始向着他的脖子拼命地咬来,但它快瞎了的双眼已经使它锋利的牙齿偏了一些方向,他立刻把皮带横在它的嘴里,然后,在它拼命地要挣脱皮带时,他抓起一把碎石子扔进它的嘴里。它大概从未被人这样,牙齿将那碎石咬得咯咯直响。然后,他立刻就势将其头部用双手拼命地按在地上,用牙齿去咬它的喉咙。他的确咬到了一嘴的毛,但他不能松口。他的肚子被它踢得痛得差点松了手,他的没有裤带的裤子被它已经踢得退了下去。他感到他的双腿已经被它的利爪划到了无数道血口。但他还是拼命地压住它,咬着它。终于,一股鲜血在他的嘴里咸咸地流出来,然后,喷涌而出,涌出了他的嘴,在地上开始流了。这时,他感觉它已经把他的肠子踢了出来,他的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但他知道,他还是不能松口。
终于,他觉得一股热热的鲜血开始慢下来,地上已经流了一大滩了。他浑身都是它的血。但它终于不动了。他松开了双手,也失去了知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