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朝天开》这是一部传奇,中国所有农民工的进城生涯都是一部当代传奇。城市,耸立在那里,在一个名叫朝天门的码头之上。那一片连接着农村青年毛狗狗根脉的贫穷土地却正在退远,他接受了历史的安排,走入城市,成为一亿新生代农民工中的一员。
城市会向毛狗狗们展现什么样的面孔?等待毛狗狗们的,是融入,还是拒绝?
这批新生代农民工比其父辈有更大的抱负。从进城之日起,毛狗狗就从精神上切断了自己返乡的退路,为了生存,他努力适应着城里人的规则,适应着对屈辱和歧视的忍气吞声。他把城市当成了生命的舞台,他渴望征服并融入这座城市。
但是,挫折让他踏上早已失去家门钥匙的返乡之旅。
顺着那条来时的路,毛狗狗的回家之路并没有完结,因为我们坚信,而新生代农民工通往城市的路,才刚刚启程。
《门朝天开》第三届红岩文学奖长篇小说农村的身体能否装入城市的灵魂——离开土地的他们,高楼大厦可否有一个家!本书三大精彩看点: 第一,小说主人公坎坷的进城奋斗史,道出了都市民工族的困惑:“拼尽一生来建设美丽的城市,城市却抛弃了他们。”以及民工心声:“我想在城里安个家,但是城市的大门却开在天上……” 第二,本书借“毛狗狗”进城打拼的故事写出当前离开农村流浪在城市的一群新时代民工面临的普遍困惑,不只是来自找工作和混生活的物质压力,更多的是来自是否被接受和被同等看待的情感上的精神压力,呼应了都市弱势群体情感上的苦闷与焦灼——找工作及拖欠工资、创业、性与爱情、各种办证、社保、子女读书、养老等等都得到了真实的展现以及人性化的诠释。 第三,小说语言流畅,乡土气息浓郁,令人沉醉,也令人震撼,堪称“草根一族的生活写真”。 《门朝天开》是作者曾宪国继《雾都》之后又一部现实题材的神作,沿承了作者一贯写实、启发人心的行文风格。通篇弱势者的生活琐事,却彰显时代特色;写尽“草根”的悲欢离合,却启示生存与社会发展哲理。这部小说可谓当代现实题材小说中的精品。每个人都可以在小说中找到曾经的自己或自己远乡的亲戚朋友、同事的真实形象。
曾宪国,重庆市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居重庆;曾创作《雾都》《嘉陵江边一条街》《人市》《茶友》《疯子刘忠的故事》《铁驳船》《日记密钥》等多部中、长篇小说,多次获得全国、省市文学奖。
上篇
第一章 上坡上的城市
第二章 边缘地带“花子街”
第三章 城市里“家”的坐标
第四章 身份的确认
下篇
第一章 市场的竞争
第二章 永不逝去的亲情
第三章 心中的蓝图
第四章 城市与梦
第一章山坡上的城市
半个老乡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小客轮缓缓驶进长江与嘉陵江的汇合处——朝天门,慢慢靠了趸船,喇叭箱子放出话来,“重庆到了,船停嘉陵江千厮门码头”。
枯坐了大半天沉闷的乘客立刻兴奋起来,船舱里一片忙乱,有取行李的,有提醒不要掉东西的,性急的干脆提起东西站在了过道上。
我一下子莫名地慌乱了,心里咚咚跳,望着忙乱的人却坐在位子上不动,不知该怎么办。
重庆,这座建在高坡上的城市,自我懂事最早听说“北京”后就是它了。现在一见面就给我一个下马威,它气势汹汹地从舱外向我挤压下来,要我对它服服帖帖。我从没有出过远门,最远就到过县城,那还是和李黑娃一起,跟他父亲去县城讨要修公路的工钱。县城对我来说,大得已叫我惊讶,更没有想到它比县城还大得多。眼前是高入天际的楼房,许多石梯坎从江里伸出来,梯子一样架在这些楼房之间。的确,这座城市的高大和气派,顿时叫我恐慌。
我最后一个走出船舱。有个穿救生衣的水手,眼里透出诧异,一直盯着我,就像我要逃票似的。走在前面的人,踩得金属跳板咣当咣当响,跳板一闪一闪的,闪得我脚步发软,迈不大开。
走到跳板中央我停了下来,回头看小客轮,小客轮在江水里轻轻摇晃,似乎在向我道别,害得我鼻子突然一酸,眼睛圈发烫了。这一别,又不知哪天坐它回龚滩,再坐县上班车回镇上,再走几个小时山路,回到没有一个亲人的家?
太阳躲到了对面楼房后面,从楼房空隙间透过来一条条光带,洒在江上,江面像浮起一层油在熊熊燃烧,蹿起高高的火苗子,我再不走开,就会被火苗子吞噬。两天紧赶慢赶的路程,小客轮吃力地逆流而上,这些难道会跟我来这里后的命运相同吗?我掂掂肩上的挎包,挎包里就两件换洗衣服,然后摸贴胸口袋,里面是身份证和母亲给的八百元钱。现在只有七百元了。这点钱能供我生活多久?心子像悬在半空中,落不到实处。
江水在跳板下闪射着光芒,晃得我眼睛也阵阵发花。我叉着腿,走过金属跳板,登上石梯坎,战战兢兢地投进重庆城的怀抱。
爬上码头,是个叫朝天门的广场,广场大得让我目瞪口呆。
我们山区难得见一块巴掌大的坝子,坝子属于山下,是风调雨顺、富庶的象征,是生长香喷喷稻谷的地方。这广场比我们那些坝子看来还富有,四周栏杆都是大理石砌的,喷泉向空中喷水珠,哗哗地又洒落在池子里。广场外是个圆花坛,几条马路在这里交汇,车辆川流不息,人来人往,弥漫起杂乱而又迷人的气息。我站在广场上看四周的人,四周却没有谁看我,在这里,我感到了自己的微不足道,甚至还不如那喷洒向空中的水珠,水珠还反射出落日的光彩,引得无数人观看。
打量通向不知何处的四方路口,何去何从?惶悚再次抓住了我,比下船时更紧更揪心。
母亲说我生下来就鼻子灵,是狗鼻子。那天我从娘胎一出来,三亲六戚来看我,我还没睁眼,在他们手中传递,哭声能揭开房盖,但一回到母亲怀里就乖乖地安静下来。亲戚们都说,怪耶,怪耶,这娃娃会用鼻子认人。我对这陌生的城市的恐慌还没有消失,是我的狗鼻子,帮我找到个叫我心安的人。
在一张石椅上坐着个四方脸的中年人,伸直两条腿,抱着双臂,下巴垂在胸口上打瞌睡。尽管他摆放得很悠闲,一副无视世人的倨傲样子但,离他几步远,我就晓得他是个农村人,不是凭他衣着,是他身上那股烂红苕味。离家的时候,乡亲们见我孤苦伶仃,怕我受外人欺负,多有忠告。李黑娃的父亲再三叮嘱,到了城里,一定要多长个心眼,不要轻信陌生人,特别是城里人。正是这股烂红苕味,才叫我敢坐在他的旁边。
我刚坐下来,那人就开腔了,声音像破锣在我耳边敲响,忽然吓我一跳。他闭起眼睛在问:“新来的?”
我知道他是问我,出于对陌生人的提防,我没理睬。他说:“格老子问你。”
我没好气地说:“看出我是新来的?”
他说:“格老子还用看,就你那样子!”
他又说:“就不怕它吃你,敢来?”
我有些不明白,问道:“你说谁会吃我?”
“还有哪个,格老子重庆城!”
重庆城真像他说的那样会吃人?把我吃了,又会怎么个吃法?我简直无法搞清楚。不过,他这一说,的确使我一怔,难怪下船时,这座城市叫我恐慌。我沉默了。
他笑着说:“吓你的,它倒不吃人,是我会把你吃了。”
他打起一串沙哑的“哈哈”。他这一说,反倒让我放松了,也陪他一阵笑。
他又问:“是哪来的?”
我说:“酉阳。”
他嘴一瘪,说:“那地方穷山恶水,鬼都不生蛋。”
对他的说法我很不认同——再穷,也是我家乡。我说:“才不是哩,是山清水秀。”
他眼睛猛地睁开,扭头看我,一对鼓眼,让人觉得有点凶,说:“我还不晓得,格老子在那里当过几年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