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罢给话儿》这本集子所选取的小小说作品,聚焦乡土,保持了生活的原汁原味,大都蕴含有较强的文化意味和深邃独特的思想。从容大气的叙述、随意自然但又不失华彩的语言,显示了作家赵文辉娴熟的结构故事、刻画人物的写作功力。在这些作品中,读者既能读出凡俗人生的酸辛,也可读出乡土生活的芬芳,更重要的是可以体味出一种正在流失却尚未流失掉的诚笃和善良,仁义和坚韧。
翻开这本《秋罢给话儿》,共享获奖作家独特的文学视野,品味成长季节绵长的青涩与甘甜。 本书收录冰心儿童图书奖获奖作家赵文辉的小小说81篇,包括《生活中的考试》、《1998,猪肉掉价了》、《我是你的崇拜者》、《不懂感情的男人》、《自行车上的恋爱》、《十八岁我开始写诗》等。
赵文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文学院签约作家。中专毕业后干过棉检员、酒楼经理和副刊编辑等,现在南太行开一酒肆,兼营小说。在《北京文学》等刊物发表若干,部分被《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转载,《刨树》入选《2011中国年度短篇小说》。出版小说集7部,其中《布衣心情》获第一届河南省文学奖。
秋罢给话儿篱笆生活中的考试苦水玫瑰清白如水滑县乞客卖牛柳暗花明信心发表群众文化小叔沿村小米一把小红伞盖房买手机1998,猪肉掉价了结巴成色门我是你的崇拜者命令小马叔叔爱心设计刨树考中专羊肉烩面不懂感情的男人打酱油小玉留言送你一束玫瑰西装套裙特殊的照片风筝替身自行车上的恋爱抬新娘香胰子名字借鱼七能人十八岁我开始写诗和稀泥拿只鸡蛋去换盐九月授衣小兵摆大炮刘棉花四叔村级广播站村事四题丢碗一把火洗澡乡医吃嘴付庄的路酒风头狼老师给了对门赵文辉习惯道歉打电话升降投票手机掉进了便池里健忘要账公司有病抢种坐电梯卖大蒜装大目光送爱心实事求是都是架子惹的祸李四断槐先发制人
沿村小米 豫北乡下走一走,要不就是黄土丘,要不就是尖山洼,平原总是被村庄阻隔,辽阔不起来。黄土丘瞠过,除了绕脚的灰土和地头几棵狗尾巴花,再没有什么让你注目的地方。“呸,亏你还是吃小米饭长大的!沿村百羊川知道不知道?长贡米的,皇帝,皇帝老儿吃的!”弓身如虾、眼角挂着眵目糊的老人很不满,把轻视豫北乡下的后生训得一溜跟头: “大碾萝卜香菜葱,沿村小米进北京!知道不知道?” 百羊川坐落在沿村屁股后面的山坡上,别以为真能容得百只羊撒欢,豫北不好找策马扬鞭的场地,更别说在山上。百羊川才一亩几分地,居然平平坦坦,就像山水画上摁下一枚印章。这可是块好印章:沿村的坡地靠天收,没有机井,山又是个旱山,一秋不下雨,坡上还真的收不了几把米。唯有百羊川旱涝保收,越旱小米还越香!老辈入迷信说,百羊川是神田,其实是这块田占对了山脉,下面一定是一根水脉。因水质特别,加上土是黑红黑红的胶土,长出的谷穗又肥又实,碾出的小米喷香喷香,黏度好,熬出的粥不“利”,不用勾面汁就糊叨叨的。明朝年间,潞王落魄于此,一尝便不再相忘,居然餐餐不离沿村小米。皇帝巡视路过,潞王熬小米粥相待,粥未上,味先到,皇帝大喜。但潞王却因此永远留在了豫北,皇帝说了,这么好吃的小米……朕要不去豫北,他会想起朕来!潞王很懊恼,自此后,年年上贡沿村小米,又修了一座望京楼,天天眺望,以表忠心。这不过是一段野史,无从考证,倒是当年从豫北走出去的那个农业部副部长,因为爱吃沿村小米,要把百羊川的主人提拔成公社书记,却是千真万确。
这主人就是水伯。水伯的祖上就有过要被提拔的经历,说是提一个县令,祖上没去,依然布衣老农,守了下来,就一直守到了水伯这一辈。水伯不稀罕什么公社书记,他只稀罕百羊川的秋天,风吹嫩绿一片簌簌,最后变成满坡金黄沙沙作响。农闲的水伯在屋前屋后囤积草粪,坑是上辈人挖好的,水伯只管把青草、树叶、秸秆一股脑填下去,再压上土,浇上大粪,沤成肥壮肥壮的松软的草粪,一担一担挑上百羊川。要不就是去拾粪,跟在牲口后面,牲口一撅屁股,便抢宝一样撵上去。水伯从祖上接下这个活儿,一直干到了现在。沿村的大人小孩都知道,百羊川的小米一直到今天还这么好吃,都是沾了草粪的光。
水伯家的小米每年秋后都有人开着小车来家里买,买的人多,米少,买主常常为此吵嘴。后来干脆提前下订金,再后来就比价,比来比去,一斤小米比别人家的竟高出几倍。水伯的儿子受人指点把“沿村小米 ”注了册,进城开起了门市部,兼卖一些土特产。几年之后在城里置了房,又要接水伯去。水伯确实老了,锄头也不听使唤,好几次把谷苗当成稗子锄了起来。儿子要留下来照看百羊川,水伯不放心,进城前一再关照:“山后的草肥,多割点沤粪。这几年,村里掀房的多,给人家拿盒烟,说点好话,老屋土咱都要了,秋后翻地撒进去,‘老屋的土,地里的虎’,百羊川离不开这些!”干叮咛万嘱咐,水伯才步子蹒跚着离开了沿村。
儿子却不老实在沿村侍弄谷子,三天两头往城里来。水伯很不放心,问:“你来了,谁看着百羊川?”儿子说:“雇了村里的光棍老面,老面多老实,叫给地上十车粪,保证不会差一锨,老面又是种地的老把式,爹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水伯信了儿子的话,不再为难儿子。再说腿脚也真不中用了,下个楼都要人搀着。
有时想回去看看百羊川,又一想自己的腿脚,也就罢了。
这一天,楼下忽然响起一声吆喝:沿村小米!谁要? 水伯的心一阵痒痒,他知道又是一个冒充者。但他知道这冒充者一定是沿村一带的,他很想去揭穿他,也不让他太难堪。家里没有其他人,水伯就强撑着下了楼,问卖小米的:“哪儿的小米?” “哪儿的?还用问?百羊川的!” 水伯笑了,说:“别说瞎话了,我是百羊川的水伯!”几个正买小米的妇女一听,扔下装好的小米走了。卖小米的很恼火,瞪水伯:“你百羊川的咋了?还不跟我的小米一个样,都是化肥喂出来的?”水伯还是笑着说:“你可不能瞎说,百羊川的小米,没喂过一粒化肥,我还不知道?”卖小米的收拾好东西,推着车往外走:“哼,百羊川才一亩几分地能产多少小米,撑死不过一千多斤!你儿子一年卖十几万斤沿村小米,莫非你百羊川能屙小米?把陈小米用碱搓搓,又上色又出味,哄死人不赔命。哼!” 想再问,卖小米的已走远,水伯愣在那里。
水伯一人搭城乡中巴回到沿村,踉踉跄跄爬上百羊川。正是初冬,翻耕过的百羊川蒙了一层细霜,一小撮一小撮麦苗拱出来。麦垄上横着几只白色化肥袋,阳光一照,泛出刺眼的光,直逼水伯。水伯嗓子里一阵发腥,哇地一口,把一片鲜红喷向了初冬的百羊川。接着扑通一下,倒了下去。这时,除了一只山兔远远地窥视着水伯,初冬的山坡再无半个人影。
百羊川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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