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 川
我带着志乃去深川那时我们才相识不久。
深川是志乃出生的地方,她在那里生活到十二岁,是个地道的深川人。去年春天,刚从东北偏远乡村来到东京的我要带着志乃去深川,说来真有点奇妙。然而志乃自战争结束前一年的夏天疏散到枥木后至今,再也没回去看过被战火烧得面目全非的深川,与此相反,从乡下初来乍到的我一个月却有两三次,多的时候每周日都会到深川走一走,除了每天往返学校的必经之路外,深川应是东京都内我熟悉的街道了。
途经深川从锦丝堀开往东京站的电车到洲崎运河处呈直角大拐弯,我们俩在深川东阳公园站前下车,志乃仿佛要好好闻一闻这里的空气似的挺直身子,环顾周围的街道。那是七月间一个晴朗、炎热的日子。临时搭建的低矮平房鳞次栉比,在白蒙蒙的尘埃和烈日的覆盖下,如游丝隐隐漂浮。
啊,真是全变样了!像是到了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还有印象的大概只有那所学校了。
志乃不甚有把握地说,她指着马路对面烈日照射下的焦黑的混凝土三层楼建筑让我看。志乃曾在那个学校读了五年书。
没关系,我们向前走走,慢慢你就会认出来的。这儿毕竟是你生长的地方啊!
听我这么一说,志乃笑了。
也是啊。不管怎么说,至少路是不会变的。接着,她又将目光转向被焚毁的学校,不过,虽说我听说哪儿都被焚毁了,可是怎么也无法想象这所学校会被烧成这样,真难相信混凝土的建筑会这样熊熊燃烧付之一炬。可是刚才一看就明白了,哎呀,的确是完全烧毁了。都是那些窗户的罪过。混凝土建筑被烧毁,原来就是所有的窗户被烧焦了啊。
仿佛有了意外的发现似的,她细长的眼梢微微上扬,眨着眼睛,眺望着蜂巢般挤作一堆的一扇扇烧得变形的焦黑的窗户。看着志乃的模样,我不禁笑了。
这样逐一观看琢磨的话,再多的时间也不够哦。
志乃不好意思地缩缩脖子说:
那就请你带路吧。哪里近一点呢?
我想去木场。
我想去洲崎。
运河对面的街道就是洲崎,于是决定从木场看起。我和志乃横穿过热浪滚滚的电车道,顺着志乃母校建筑底部投射在路边的细长狭窄的阴影处,向木场的蓄水池方向走去。
志乃曾经说过,想到一去不归的哥哥后与我见面的地方去瞧瞧,同时顺便也能让我看看她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木场是个木头和运河构成的城镇。无论何时都刮着强劲的大风,在漂浮着木筏的蓄水池水面上掀起阵阵涟漪。风中捎来了原木清香和水沟的气味,眼睛看不到的木屑粉尘也随风飞扬,犹如篝火冒起的轻烟渗人陌生人的眼帘。在木场街头眼泪汪汪的行走者,必定是外乡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