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本序
马克·吐温(18351910)是我国读者熟悉的一位美国作家。他原名叫塞缪尔·朗荷恩·克列门斯,生于密苏里州的佛罗里达,父亲是当地法官,收入菲薄,家境拮据。小塞缪尔上学时就不得不打工。他十二岁那年父亲去世,从此开始了独立的劳动生活,先在印刷所学徒,当过送报人和排字工,后来又在密西西比河上当水手和舵手。儿时生活的贫困和长期的劳动生涯,不但为他以后的文学创作积累了素材,更铸就了他一颗正义的心。
南北战争爆发后,密西西比河航运萧条,他去西部淘金又空手而归,便来到弗吉尼亚城,先在《事业报》后在旧金山的《晨报》当记者,撰写通讯报道和幽默小品,并开始使用马克·吐温这个笔名,其原意为测深两寻,本是水手用语,意思是水深十二英尺,船可平安通过。谁知这一略带诙谐意味的笔名后来竟响彻美国文坛,在全世界都几乎家喻户晓。
马克·吐温开始写作之时恰值美国南北战争之后的重建时期:经济如脱缰之马,一方面迅猛发展,一方面又弊端孳生;冒险家铤而走险,暴发户一夜暴富;政界一片黑暗,官场贿赂公行。然而,这样一个竞争不规范、法制不健全的时期于文学倒是有利的:动荡的社会提供了多角度、多层次的素材,远远超出了伊迪丝·华顿夫人(18621937)的《天真的时代》,使威廉·豪威尔斯(18371920)的微笑变成了苦笑。于是,乡土文学幽默文学便应运而生,冲破了原来以东海岸新英格兰为中心的那种正统的高雅文学的樊篱。文学的这种大众化倾向无疑是合乎潮流的,不但扩大了文学的视野,而且开辟了新的读者群。尽管文学成了商品,被推向了市场,难免在通俗之中有粗俗和庸俗之嫌,但普及中的提高毕竟可以更上一层楼。这一时期虽然介于美国文学两次发展即十九世纪后半以爱默生、梭罗、朗费罗、霍桑、麦尔维尔、惠特曼等人所代表的浪漫主义文学和二十世纪中以德莱塞、海明威、菲茨杰拉德、多斯·帕索斯、斯坦贝克、福克纳众大师所开创的流派纷呈的繁荣中间,无疑起着承前启后的作用,没有这一时期的广博,便不会有后来的高耸。
马克·吐温在乡土文学和幽默文学极肥沃的土壤中植根他的文学创作,却能够立即脱颖而出,就在于他把乡土推广为喜闻乐见,把幽默深入到讽刺现实。当时的乡土文学作者写的都是为他们所熟悉的本乡本土的人物和故事,难免追求异乡情调,而且主题也良莠不齐。但马克·吐温写的却是普通美国人随处可见的日常生活情节,打破了东西部、南北方的界限,具有更普遍的意义,无论谁读后都会感到亲切。而源于口头传闻的幽默文学多以滑稽逗笑为主,缺乏深刻的内涵。马克·吐温利用了其幽默诙谐的笔调,赋以对现实的辛辣讽刺,让人们在笑声中窥视社会的不公和人生的不幸。
马克·吐温对社会的揭露和批判,渗透着他对美国民主自由的失望。作为一个出身下层、饱经风霜的人,他对民主自由有一种本能的渴求,但生活在美国那样一个社会,他还不可能免俗地不去做黄金梦(他早年曾去西部淘金未果,晚年亦每曾投资自动排字机而蚀本),但无情的现实却使这位理想主义者无法不失望。如果说他早期的作品常常弥漫着补天的幻想的话,随着他越来越深刻的观察和越来越无情的揭露,他不但痛恨社会的丑陋,甚至对整个人类都失望了。哀莫大于心死,这正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和有责任感的作家的悲剧。
综观马克·吐温的全部著作,以晚期的演讲和时论为热情洋溢和旗帜鲜明;以《过艰苦生活》和《密西西比河上》那样的回忆和随笔为生动亲切,于轻松中见真挚;以长篇小说刻画的人物为细腻感人:《汤姆·索亚历险记》以儿童的目光看世界,同时也就把一个美国儿童的心理细致入微地展现给世人;《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更被海明威和福克纳誉为美国文学中好的一本书,著名诗人托马斯·艾略特甚至认为这一形象堪与奥德修斯、浮士德、堂吉诃德、哈姆莱特和唐璜相媲美;而以中短篇小说的短小犀利更脍炙人口。如果把他的演讲和时论比作震撼人心的宣传画,他的回忆和随笔就像是色彩清新的水彩画,他的长篇小说犹如人物浮雕的群像,而他的中短篇小说则是用白描手法勾勒出来寓意深刻的幽默讽刺漫画。
马克·吐温的中短篇小说通常都围绕着一个具体情节展开,以挥洒自如的笔力极尽夸张之能事,使读者明知不可能却渐入佳境,信以为真;掩卷深思时终于认识到这种不可能中却有着极大的真实性,作家笔下的人和事或许就存在于你的身边,甚或就在你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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