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主义让艺术家与魔鬼签下了终身契约，使艺术变成了一个等待人们皱紧眉头思考的问题。那些动人的语汇、悦耳的声音、流畅的线条与和谐的色彩，成为了生命年轮上刺目的划痕——从现代主义艺术开始，艺术品越来越少地被享受，越来越多地被理解，越来越频繁地招致拒斥和怨恨。
基于这种认识，我们会明白。何以在这个世纪里有那么多值得铭记的年份，这些特殊的年份每每对应着具有思想重量的伟大作品。尽管再没有出现那些旗帜鲜明的流派和连贯的时间线索，但是这个世纪所独具的诡谲气质，却令后世的探险者兴奋不已。
任何一种艺术思潮和审美价值观都是一种社会历史现象，人的本质是“作为社会的人的本质”，“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因而人只能“在他所创造的世界里直观自身”（马克思语）。基于这种认识，现代主义艺术就是一个非常值得重视和研究的课题，不仅因为它是艺术史中的一个精彩阶段，更因为它是人类生活中代表人类独特性格和心灵的现象，同时它也是人们对自身历史线索和文明背景的奇异而激烈的看法，因而，以科学的、美学的、历史的观点去评论它就成为后来者的任务。
从现代主义直到后现代主义的出现，艺术家宣称对以往一切艺术历史和审美价值的反拨，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和宽容的时代，一个自认为是抛弃艺术理想和理智的欺骗从而直接靠近艺术本质和艺术真理的时代，一个兴致勃勃地把一切隐私和灵魂深处的东西赤裸裸地暴露出来的时代。现代主义在内容上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德国印象派领军人物马克斯，利贝曼（MaxLiebermann，1847-1935）一语中的地指出：“画一个死去的华伦斯坦还是画一个苹果，是一回事情。”表现那些无关紧要、微不足道的事情，意味着一种具有革命性的表达方式。人不再是在思维中，而是在全部感觉中通过对象世界肯定自己。这种基于一个时代的世界虚无主义认识论的结果是过分地背叛客体和皈依主体，审美观念、传播媒介、发行渠道、读者趣味等也随之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分裂。放弃理性思维，使艺术成为对自身的剥离的一个直接而消极的后果就是艺术成为感情的排泄物，从而用虚幻的联系、神秘的主客体来代替世界秩序和世界事件之间的自然的合乎人性的联系。
应该承认，现代主义艺术改变了传统的对艺术的提问方式，即，我们不应该问：“究竟什么样的东西才算是艺术品？”而应该问：“这个东西在什么场合下才可以被称作是艺术品？”前者是自有艺术以来所有艺术家、艺术理论家、艺术史学家们一直困惑不解的问题，后者则把这个具有本体论意义的问题悬置起来。艺术作为一种特殊的意识形态不仅表现在它属于“更高地悬浮于空中的思想领域”，而且成为基于某个特定时代、某种特别习俗或某些特殊情境下的象征符号，成为在这个背景下对精神创伤的暴露和治疗手段。基于这种认识，我们会明白，何以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和它的机器复制品具有相同的信息单元却产生不同的审美效果；何以梵高的《向日葵》在其生前被视为异端，而在其身后却身价倍增；何以莫尔那夸张怪诞的裸女像会与米洛的维纳斯在艺术史中平分秋色；而杜尚的雪铲、小便池、魔术帽究竟以何种“信心”登上艺术的舞台。
李舫，长春人，文艺理论博士，作家、文艺评论家，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中国作协文艺理论评论委员会委员。酷爱文学、电影、戏剧，撰有《春秋时代的春与秋》《大道兮低回》《贾科梅蒂：青铜魔法师》《比记忆更黯淡的传奇》等文章，已出版《不安的缪斯》《在响雷中炸响》《重返普罗旺斯》等着译作。
前言
艺术的中心与艺术的边界
机器乐园的时空神话
封闭世界的内心独自
权力面目与政治艺术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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