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最最亲爱的妈妈，我想你
2016 年 5 月 14 日，我在忙着写一个很早就答应编辑要写的
短篇稿，还有两个小时就要过凌晨，可是 Word 文档里，却可怜
兮兮的只有两三百个字，这让我抓耳挠腮。想起曾经信誓旦旦
地答应了编辑，一定能够在 5 月 15 日按时交稿。可是交稿的时
间迫在眉睫，该写出来的稿子就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有什么办法呢？没有办法。灵感这种东西，来的时候行云
流水，可是没有的时候，又不能强行去写。就在火烧眉毛之际，
老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玲玲，忙么？”她问我。
“还好呀，不忙，怎么啦？”
老妈在那头笑呵呵地跟我聊起天来，从天南说到地北，从
家里购置了什么家具，到最近她吃了什么饭，就连她最近买了
什么样的鞋子，都一一告诉了我。开始的时候我还能跟她好好
地聊，可是看着时间一点点地往前走，离十二点还差一个小时，
我就有些着急了，再这么聊下去，我的稿子怕是真的不能按时
交了。于是跟她聊天的心思也逐渐敷衍起来。
她读书少，却蕙质兰心、心思细腻，察觉到我的敷衍，就
问我怎么了。写作上的事情，我向来很少与她沟通，觉得跟她
说了，她也不会明白，与其让她徒增烦恼，不如把有些事情埋
在心里面，所以我就说时间太晚了，想要睡觉。以往我这么说
的时候，老妈总是很快就挂了电话，可是这回这个方法却没有
奏效，她只是“哦”了一声，表示在听，紧接着又继续聊着
她的。
“老妈，实在太晚啦，明天我给你打过去吧。”我说。
老妈问：“再聊一会儿吧，我今天想跟你聊天……”
也不知为什么，她今天这么想跟我聊天。
“明天嘛！我明天晚上早点给你打电话，到时候说久一
些！”我跟她商量。
最后老妈终于同意下来，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看了看发烫的手机，我摇头笑了笑，人啊，一
上了年纪，就是再少言语的人，也会变得絮絮叨叨。想当年，
我老妈就是一个话少的人，她喜欢多做事、少说话，深信“祸
从口出”这四个字，所以结交的朋友少之又少。
小时候家里来人做客，我见她只是笑着看着她的那些朋友，
很少说话。对此我好奇不已，就问她为什么别人来家里做客，
她却说的那样少。她当时跟我说：“少说话，多做事，朋友之间
的关系才能变得简单。她喜欢跟你接触，就不会在乎你的话多
话少，但是你一旦说的太多，无意间就会得罪人。”
我当时就笑她：“瞧瞧，你话说的那么少，朋友也少，能不
孤单么？”
她依旧我行我素，该怎样还是怎样。
那些年她的生活啊，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每日在田地里辛
劳耕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逢下雨天干不了农活，就叫
上她的几个好友，要么坐在家里聊天，要么约着一起出门散步，
日子悠闲自得，虽然钱挣得少，却不曾亏待我跟哥哥二人。平
日省吃俭用、辛勤持家，街坊邻里但凡提起她，总是忍不住竖
起大拇指，除了对她不爱言语这个事情颇有些微词之外，其他
的还真就说不出什么毛病了。
越是回忆，越是从心底里生出几分对老妈的愧疚之情。
认识我的人都知道，除了写小说之外，我也会写一些随笔
感悟，出版的几部作品里，将身边熟悉之人的故事，差不多都
讲完了，乃至一些平时在我豆瓣或者微博私信里的人，也渐渐
有所提到。可是唯独对老妈却寥寥几笔，好像老妈是我不太愿
意提起来的人一样，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去年过年回家，见老妈不知从哪里找到我两年之前的作品，
戴着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念，那本书其实一个生僻字都
没有，可是她却读得很慢。老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看得
吃力，索性拿过书，给她读。
因为不太习惯被人当面念我的作品，所以当时我有些不好
意思，就生出了一种想要把书抢过来的念头。然而我才走到老
妈身边，老妈就把书抱在怀里：“你要抢书，是不是？”
我讪笑着，点了点头。
老妈指了指我卧室的门：“回你房间写字去，不许出来打
扰我。”
见她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只好垂头丧气地进了卧室，老老
实实地写稿子。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老妈在饭桌上跟我控诉，手指着其中
一篇文章：“为什么我就这么一点点……”
我一脸迷糊，什么一点点，哪里一点点？
顺着她的手指，我看过去，才发现她说的一点点，是我曾
经写到的有关她回忆的文章。
她又说：“你连陌生人跟你发条微博私信，都能有好几千字
的文章去写，我可是你亲妈啊，你就这么一小段就写完了？”
我心虚不已，连连赔不是，跟她说那个时候还没有要专门
写一篇文章的打算。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只要解释一下就算过去
了，哪儿知她跟我铆上了。又问我，在我心里头，她是不是我
最重要的人。
我点点头，表示是的。
老妈又回到原来的话题上，问我：“既然我那么重要，为什
么只写了这么一点点。”
……
虽然我不算能言善辩，可是也不是笨口拙舌，任何事情都
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理论，可关于老妈说的这个，我还真不知该
说点啥好，紧急情况下只好求助老爸。最后在老爸的插科打诨
下，老妈终于不在原来的话题上继续。
只是在吃完饭，我洗碗的时候，老妈站在我身边幽幽地来
了一句：“为什么我就那么一点点呢？……”
我要怎么跟她说呢？写文章这件事情，虽然爱好占了一大
半，可是市场还要有一定的比例，有些时候，不是你文章写得
好，就一定能够出版。出版单位的编辑还要看你写的文章有没
有市场价值。这是作为一个专职撰稿人的无奈，却也是活生生
的现实。
从决定辞职专门写作时，我就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决定写
文章之前，都会先看一看市场。尽管这样，可是有时候我的文
章仍然卖不出去，有时候因为太过喜欢自己的作品，也会降低
价格去卖给出版公司。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想写一篇文章专门说一说老妈这个人，
可是却一直没有找到适当的时候……。那天老妈说出了那番话
之后，我心里一直有个想法，将来时机合适，一定要专门为她
写一篇文章，让她心里高兴高兴。
那么市场呢？
罢了，就让它去吧。钱对我来说，虽然十分重要，可是老
妈对我来说，却更加重要。她引以为傲的女儿，写了那么多
文章，却没有一篇是关于她的，这是她的心结，后来也成了
我的一个心结。身为女儿，我为不能满足她这一愿望而耿耿
于怀……
想到过往种种，我忍不住感慨了一番，这一感慨，就已过
了凌晨五点。深夜的月亮又圆又大，看上去美丽极了。不知不
觉地又想起老妈来，在我的印象中，她虽然没有文人那样悲伤
春秋的心思，可是也爱风花雪月，每逢下一场大雪、路过一个
花园，或者在一个月亮特别圆的晚上，不论心情是好是坏，她
都会因为上述种种而变得开心起来。
这一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老妈满脸慈祥地看着我
微笑。
第二天醒来之后，算了算时间，我大概有半年没有回去了。
可是最近又没有时间回去，想想也是有些遗憾。
正在心生遗憾时，故乡的朋友梅子给我发了一条微信，问
我：“昨天你是不是没有给阿姨送礼物啊？”
我有点纳闷：“没有啊，怎么了？”
梅子连发好几个惊讶的表情：“不会吧，我都给我妈买
花啦！”
我这个发小因为挣钱不多，手头很紧，很少会在不必要的
开支上浪费钱，可这次却……，我一时忍不住，就问她：“难道
昨天是个很特殊的日子么？”
梅子又发了一个偷笑的表情：“我不说，你自己去猜。”
猜什么啊猜，直接打开日历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日子。翻
开日历才发现，昨天，竟然是母亲节。
一时之间，我有些愣住了，忽然明白她昨天抱着电话聊了
那么长时间，也许就只是想让我跟她说个“母亲节快乐”。
或许天下的母亲大多如此，尽管表面上看起来对子女无话
不说，可是很多时候会把想要说的话放在心里。
是啊，不放在心里，还能放在哪里呢？
难道要让她亲口跟我说：今天是母亲节，玲子，你祝我节
日快乐，好不好？
这种话一旦问出口，就算我真的说了，也是发自真心，可
是那又怎么样呢？不过是一个要来的问候。这种问候，看起
来就如同一个施舍。我那性子骄傲的母亲又怎么可能会去
接受。
既然我不说，那她就一直等。可是她没有想到，等来的却
是我要她挂电话。
我的心在这一刻被微微地刺痛了，想起自打我有记忆以来，
家里的生活一直都不怎么好。老爸因为要给我挣学费，常年不
在家。我上学时，但凡衣服有流行的款式，她总是想方设法地
给我买来穿。至于零花钱，虽然不多，却也是她尽自己最大的
能力来给的……。这个给我最多关爱和保护的人，一直都在不
计回报地默默付出着。可是我却在能够为她减轻一些负担的时
候，只身一人离家远远的，甚至于连在节日送去一份问候的时
间都会错过……
想到这里，我开始审视自己。
玲子，你真的忙么？并不是的，除了每天写字之外，我就
只剩下看书学习。我不喜交际，身边的朋友用几根手指头就数
得出来。
那么既然不用交际应酬，也不用每天上下班赶地铁，除了
写字看书之外，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干什么了？
仔仔细细想了想，我不追剧，无论韩剧、美剧，都很少会
到那种非看不可的程度，所以耗在网上的时间，就只有靠刷微
博来打发时间了。
对！我把很多的时间都放在了刷微博上，看看圈子里的人
都在干什么，哪些明星出了绯闻，哪些人在微博上骂战，谁跟
谁一言不合就开撕……我不参与、也不回应，就只是作为局外
人看热闹，可是仅仅是看热闹，就浪费了很多光阴。
我把太多的精力都放在与己无关的事情上，那些所关注的
东西，既不能带给我知识，也不能带给我财富。在说出这番话
的时候，可能有些人要抨击我了，说，我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
怎么能把金钱作为一个参考的标准？可是亲爱的你们，我早已
过了那种为了爱好就可以分文不要的年纪，我有自己的生活要
过，没有钱，我拿什么来维持我热衷的文字生涯？我又想起我
老妈说的话，她说，玲子，爱文字是你觉得非常重要的事情，
可是你要更加爱你自己。只有让自己变得衣食无忧，你在文字
上才能走得更加长远……
因此，这么多年以来，我尽量让自己分成两个人：一个我
用来写价高的，能让我衣食无忧；另外一个我，专门用来写自
己爱写的，管它能不能挣钱，管它有没有人爱看。所以你们看，
这些年来，我写了那么多作品，一路走来摸爬滚打，风里雨里
都没有放弃这份文字的工作，可是我还是没有能红起来，写的
书永远都是卖得不死不活的状态，可是我仍然还在做着我喜欢
的事情，这源于老妈对我不停的鼓励。
每当我不想写，或者觉得自己写不下去的时候，老妈就对
我说：“不要急，你急什么呢？扎扎实实走稳每一步，努力多看
书，看好书。努力写字，写好字，至于以后能怎样，且走着、
看着。”
老妈虽然没有踏过我这个圈子，可是她说的很多话，却在
我这个行业很适用。她说，全天下写作的人这么多，凭什么你
以为你就可以出人头地？没有机会的时候，你只有埋头勤奋去
写，自然而然会有人看到你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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