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作荟萃,群星璀璨。作为“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发展工程”的一部分,中国作家协会编辑出版了“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这是对新时期我国少数民族文学成果的梳理和检阅,是我国少数民族发展的大事,也是中国当代文坛的盛事。《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 裕固族卷》编选了各个少数民族各类题材的代表性作品,集中展示了新时期我国少数民族文学繁荣发展的景象,也拓展和扮靓了中国当代文学的版图。
他们俩人热热火火地对唱起来,唱着,唱着,他们抬着脚步从一南一北两个方向往一块走。他们快走到一块时,那女人远远地站住了。她抬眼瞅了一阵儿,竟又扭头跑了。他真想一把拉住她,可人家已经跑远,撵不上了。他气得浑身直抖。他知道她为什么要跑,用手捂着他那前年扑灭山火时烧得落下一脸疤的面孔,心里难过得落了泪……
盼望中的歌声再也没有从那树林里传出来。他气愤地仰面躺在软乎乎的草地上,双手托着后脑勺,望着远方罩着一层纱般的雾,时隐时现的前山,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很后悔地想,自己要是前些日子不从前山跑回来,准能找到一个比琪罕好的。他是一个月前到前山去的,所谓的前山,就是河西走廊的南侧。那儿山势低缓,靠近河西走廊的几个大城镇,交通也很便利。最近几年,这地方的姑娘宁可嫁给前山的穷汉,也不跟这儿的富户,所以这儿像斯格坦这么大年岁的小光棍汉就多了起来。但斯格坦那次到前山去,并不是去找姑娘的,是他舅舅让他去的。他这个舅舅住在前山离县城不远的一个饲料种植点,和别人合资办了一个什么绵羊育肥场,想买一台拖拉机使唤,于是就叫斯格坦去学开拖拉机。斯格坦把自己那份草场和牲口转让给别人,高高兴兴地去了,但去后不长时间,什么也没学成,倒惹怒了舅舅。他第一次跟着师傅爬上拖拉机驾驶台,机子一跑起来,他心就怦怦乱跳,老怕这玩意儿会翻到路边的沟里,把他压成肉饼。他正紧张得心都要从嘴里蹦出来时,师傅对他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楚,再问师傅时,那人利利索索地停下机子,二话没说,伸手就结结实实地扇了斯格坦两巴掌,打得他两个脸蛋疼麻了。
“他娘的,老子为什么要受这个气,不如我回到山里放羊捉獐子。”一气之下,斯格坦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把那位师傅紧紧按在坐椅上,挥着两个小榔头般的拳,把师傅打了个鼻青脸肿,然后跳下车,气呼呼地回到了舅舅家,找他舅舅诉苦。舅舅听了他的诉说后,破口大骂他不懂规矩,说师傅就是往他头上撒泡尿,也不应该打人家。斯格坦挨了一顿臭骂,心里越想越气,没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了舅舅家,跑回了山里……
“我就是一辈子打光棍,也不该受那狗日的气,我打得好。”他后悔了一阵儿,又觉得自己当时的举动是对的。他躺着胡思乱想了阵儿,竟头一歪,枕着胳膊睡着啦。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冷醒了,睁眼一看,太阳已沉到了西边的高山后面。没了太阳光,山里冷飕飕的。他肚子饿得咕咕直响,再没心思找那柏木油桩,一步步走下山来。
他回到了帐篷,清点了自行归来的羊群。羊一只不差,这使他格外高兴。高兴之余,倒想吃肉。于是,他三下五除二,宰了一只羔羊,动手生火,煮了一锅羔羊肉。他哼着小曲,不断往火里添着柴。锅咕嘟咕嘟开了,飘出的肉香诱得他直咽口水,捞起大块肉大嚼起来。他吃饱之后,用细小的柴刺剔着牙缝,很想喝几口酒。存酒不多了,也不知那驮在牛背上的流动商店什么时候才能来。他开了一瓶酒,大口大口地呷着。酒很快地上了头,晕晕乎乎的。他拉开被窝,倒在了铺上,酒在胃里翻腾着,折腾得他睡不着。
走,到她家去,她娘又不在,去讨一瓶酒喝……他突然勇气倍增,产生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念头。他翻身穿好鞋,不假思索地出了门朝她家所在的方向走去。天地漆黑一团,没有一丝月光。他摇摇晃晃地走着,仿佛走在云端里。老远的,他就看见她家帐篷的灯还亮着。她在等谁呢?等我吗?不会的……她娘的……他骂骂咧咧地朝前走。两家隔得不算太远,他很快就走到那亮着灯的帐篷前。大黑狗早就看见了他,跳着吠着,把拴在脖子上的铁链摔得哗哗啦啦响。
“谁?”她可能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在帐篷里大声问。
“我。”他嘴里答应着,猫着腰,进了帐篷。
“你来干什么?”她正在昏暗的油灯下往一块白布上绣什么。
“我……我……有酒吗,给一口喝……”他支吾道。
“深更半夜你来喝什么酒?没酒,你快走!”她极不耐烦地挥着手,迅速地站直身穿了鞋。
“我不要酒,我和你……说说……说说话……”他舌头不听使唤,结巴得很厉害。她不理睬他,竞起身走出帐篷去。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地上,脸上烧烘烘的。
“你出来。”她在外面轻言柔语地唤他。他喜出望外,忙答应着,走了出去。她手里牵着大黑狗,又大声对他说:“你快走,要不,我就放开狗咬你。”
狗在主子手里跳着、吠着,把她扯得站立不稳。他望了望那足有牛犊大的狗,胆怯了,忙朝后退了几步,心里却恨得直痒痒的。
……